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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
“池季，晴妃娘娘刚刚又换了衣衫。房嬷嬷叫我来拿给你。”青衣的小婢女神情倨傲的将手中塞得满满的木盆往池季手里一塞，“这可是娘娘最喜爱的绞纱做成的一套衣裙，快点洗好了啊。”

池季接过木盆，放在身侧，看着堆积了五六盆的衣物露出了一丝苦笑。被冰冷的水泡的发皱的手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。虽然还不到寒冬腊月，深秋的井水却也是冰凉的，整日泡在水中的手早早的生了冻疮，看起来可怜又可怖。

再看看身边别的浣衣婢女身边只有一两盆的衣物，她揉揉有些酸涩的眼，心里一阵苦涩，谁让自己没有将月钱孝敬一些给房嬷嬷呐。但是爹在宫外做些小买卖讨生活不容易，家里还有个弟弟日后要娶媳妇，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刻。她没关系，只多做些事，再熬个三四年等她到了放出宫的年纪，思齐就会来娶她的。

想到思齐，池季脸上露出一丝笑容，思齐啊，那个儒雅清俊的少年，是她的青梅竹马，从小一块长大，当初知道她要入宫为婢也没有嫌弃她，还拿了祖传的玉簪给她，说是等她放出宫后就直接上门迎娶。

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，在宫外的话已经是嫁不出去的姑娘了，但是在这深宫中，宫女大多都是这个年纪的。

她家穷苦，父母在四年前将她卖给了选拔宫女的曹公公，曹公公为人和善，见她孤苦无依，或许是有同病相怜之感，在她初到深宫正惶恐不安之际帮了她一把，而且一直对她照顾有加，她虽然在浣衣局做辛苦的差事，但是得了曹公公的荫蔽，也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，每天只要洗干净规定的几盆衣物，还能留一些时间出来做些其他事。

但是，上个月，曹公公触怒了一位贵人，被降职为三等太监，他且自顾不暇，又怎么能管得了她了。

浣衣房的成月和夏禾几个婢女看不惯曹公公关照她，所以在曹公公贬职之后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几句，这些无关痛痒的话池季可以当作没听见，但是更过分的是她们故意亲近房嬷嬷，把原本属于她们的活都交给她做。算上今天，她已经替她们洗了半个多月的衣服了。

池季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，在水桶里注了清水，挽起滑到手腕的衣袖，准备把刚刚送过来晴妃娘娘的衣物洗了。

“哟，池季姐姐还有这么多衣服没有洗呐。”一个清脆如黄鹂的声音笑道。一片黛青色的裙角映入池季的眼帘。

池季没有理会她，继续清洗衣服，头也没抬的说到，“夏禾妹妹好悠闲，不如来帮姐姐一把。”

“好啊，当然可以的啊。”夏禾弯下腰伸手去拽池季手中的衣物，脸上带着甜甜的笑，眼里却蕴藏了刻骨的恶毒。手指微用力就把衣服从池季手中夺了过来。

“你做什么！”池季皱眉问道，她不敢用力去把衣服抢回来，在浣衣局待了许多年了，她也有了几分眼力，晴妃娘娘的这件纱衣质地轻薄，经不得大力撕扯。

“我可没做什么啊。”夏禾微微地笑，语气轻柔的说。盛满了笑意的眼里露出了几丝不屑。

突然，她手一松，纱衣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，粘满了灰尘。

“你！”池季一惊，站了起来。怒视夏禾。

夏禾比池季矮上半个头，此时被池季冷冷的目光看着，她倒是现出了几分怯意，以往刁难她都是在暗地里下绊子，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还是第一次。

“你什么你！”夏禾拍了拍手，强装镇定。“还不快些洗了，迟了，可是连午饭都没的吃了。”说罢，转身就走。

“池季别生气。”旁边一同洗衣服的苏椿伸手扯了扯池季的的裙摆。“我们还是快些洗吧，再晚可就连剩饭剩菜也吃不到了。”

苏椿是和池季一同被曹公公挑选进宫的婢女，两个人恰巧都被分到了浣衣局，彼此之间都有些照应。苏椿为人开朗和善，又舍得银钱打点关系，所以浣衣局的婢女都对她不错，连一向严肃的房嬷嬷都对她和颜悦色。

“你先去吧。我把这件衣裳洗了。”池季弯腰想要捡起纱衣。

“撕拉——”一声响。

池季呆滞的看着手中残缺的纱衣，再低头看看挂在地上一块尖石上的另一半。

原本制作得精美绝伦的纱衣已经不复存在了，像一块破旧的抹布躺在地上。

各自低头洗衣服的婢女也都惊呆了，呆呆的看着池季。

2.

“晴妃娘娘有旨，宣浣衣局婢女池季觐见。”黄公公眯缝着眼上下打量了池季一番。“池季，跟咱家走吧。”

“是”。跪着的池季觉得松了一口气，自从三天前她扯坏了娘娘的纱衣，她就一直等着这一刻的到来。

原本她还有些侥幸地想，或许娘娘会让房嬷嬷给她一个教训，抽她几鞭子，饿上几天，这事也就算过去了。但是现在娘娘亲自派人来找她，那她恐怕是在劫难逃了。

池季提着裙角站起身，跟在黄公公身后跨出了院门。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她待了四年的地方，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，像是伤心，又像是解脱。今天，她就会和黄泉下的母亲见面了吧。但是，思齐，那个深深埋在她心中的少年，今生无缘了。

压下心中的不安，跟着黄公公一路行过精致的楼阁玉宇，穿过即使是冬季也开满鲜花，芳香扑鼻的御花园。晴妃娘娘的玉华宫终于到了。

玉华宫离皇上居住的养心殿并不远，是皇宫中设计得最为精巧的宫殿之一，这也说明了晴妃娘娘现在的受宠程度。

玉华宫门口站了四个俊秀的婢女，均是一样的穿着一样的打扮。

“劳烦画眉姑娘进去通报一声，”黄聪脸上堆着笑看着其中一个柳叶杏眼的女子。

“你且等候片刻。”那叫画眉的婢女点点头，侧目看了一眼静静立在黄公工的池季，转身进入宫殿。

片刻后，画眉出来了。“娘娘让这位姑娘进去，”她朝着黄聪歉意一笑。“黄公公想是有许多事情要处理，先行离去吧。”

“多谢娘娘体谅了。”黄聪松了一口气，谁不知道皇上已经一个月没来玉华宫了，晴妃娘娘这几日处处挑婢女太监的错处，前几日还因为侍女失手打碎了一个花瓶，饿了她三天。不让他进去，那是最好不过的了。

“这位姑娘，你随我进去吧。”画眉对着池季点头微笑道。

池季跟在画眉身后穿过正堂，进入内室，有婢女挑起琉璃石串的门帘。

“娘娘，浣衣房的婢女到了。”

池季小心的扫了整个房间一眼，有一位美妇人倚在贵妃榻上，应当就是晴妃娘娘了。塌边站了几个婢女和一个老妇人。

“奴婢池季见过晴妃娘娘。”池季低着头对着贵妃榻的方向一板一眼的行礼。她能感觉到从上方射过来的犹如实质的目光，让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的乱跳。

“抬起头来。”